第3版:廉江新闻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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www.ljxw.com 关维红 发布时间:2020-12-1 人气:93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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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关维红 一 母亲的娘家离我家不远,翻过几座山便是。它靠在长青水库流出的河水形成的水圳的边上,名字富有诗情画意——仙水塘。到了上世纪80年代初,外公和舅舅们在对面的山坡上开辟新屋地,建起一排拥有三个客厅、六间房子的瓦屋,两边各建四个厨房。 接着,外公、外婆给每个儿子讨回媳妇,完成做爸妈的任务。但也耗尽了外公、外婆一生的积蓄、精力和力气。那时外婆得病已经好几年了,我家养有几只准备卖钱给我交学费的大阉鸡。母亲对我们说,抓两只给外婆送去,补补身子,不知她能不能捱过这个夏天。 二 树大树开丫,子大子分家。自从外公、外婆五个儿子成家后,偌大的家庭面临分家问题。在村中长老的主持下,舅舅们顺利地分了家,完成历史使命。 此后,外公、外婆由舅舅们按大到小轮流赡养,每个舅舅管饭两个月,于是,外公、外婆一年四季就在舅舅们家中流浪。舅舅们有十多个小孩,有大有小,纵有三头六臂,也忙不过来。外公家临近水圳和公路,危机四伏,让人胆战心惊。 听母亲说,小时候外婆很疼我。那时江哥大我一岁,母亲没精力管两个小孩,就将我送到外婆家养,于是,我变成了外婆家的心肝宝贝。我是一个爱哭的小孩,夜里哭起来没完没了,外婆抱完外公抱,外公抱完舅舅抱,舅舅抱完舅妈抱,整夜我就在他们的怀抱中旅行,在温柔慈爱的哄声、安慰声中渐渐入眠。我很挑吃,外婆、外公早晚就到水圳掏蚬,然后将蚬煮熟取肉,将蚬肉爆炒给我送粥送饭。 那时,母亲挣工分养全家六口人,要拿钱去才能分谷、分番薯芋头,饭很久才能吃上一顿,稠粥不常有,番薯、芋头难成餐,我们兄弟饿得发慌,总想找吃的。 几个舅舅出来干活早,挣得工分多,家里分的粮食多。每到收获季节,外婆对七舅说,快点给你姐驮去大米、番薯和芋头吧!不要让几个外甥饿坏了!每当七舅开着生产队的手扶拖拉机“突突突”地出现在村头时,我们欢呼雀跃,手舞足蹈,奔跑着向阿婆、母亲报喜:“七舅来啦!送好吃的来啦!” 三 外婆走后,外公深受打击,日渐消瘦,胃疼日甚。那时没什么好菜下饭,只有一些咸菜、青菜,鸡蛋是稀罕物,猪肉少见。每当外公捧着一小钵捞饭时,想吃吃不下,左看右看,不禁悲从中来,涕泪四流。 外婆去世后,外公更加孤单伤心。因看管不周,他的孙子差点淹着,被舅妈骂一顿。他满怀愁怨,一个人到我家躲避散心。母亲极力安慰他,给他做好吃的。他也给我们编篮子、蚕笪、烟笪、秧撂等用具。 有时,他给我们讲他的人生经历:解放前,为了全家人能活命,他和一帮工友经常到一百多公里外的车板、营仔海边担海盐走私。他们每天下午从本村出发,半夜到达海边,趁着缉私人员放松的间隙,每人肩挑一百二十斤的熟海盐翻山越岭,挑回塘蓬等地售卖,每趟赚回一斤半大米。有时外公还从石颈蔗坡挑洋纱到广西玉林,两地相距三百多公里,一切为了活下去。 有一次,他和工友在挑盐途中被缉私队伏击拦截,电筒光四射,呵斥声阵阵,嘈杂紧密的脚步声越来越近。他们赶紧抛下担子,光着脚往茂密的山岭深处亡命奔跑,等跑了一段时间,没人追赶,四周死寂,那颗悬着的心终于平静下来。咦,脚底怎么有点刺痛?蹲下身来,用手一摸,湿滑腻腻的,一闻,腥味刺鼻,原来脚面被尖锐的柴墩划伤。没办法,只能用力按压,找东西包扎,静待天亮再作打算。这次损失惨重,赔了钱物,白走一趟,还要在家疗养几个月。从此以后,外公干了近二十年挑盐卖的生计就此断了。全家人又要挨饿了。 四 只记得最后一次与外公见面,是我和江哥去某山区中学上学途经外公家。母亲和阿婆在我们临行前叮嘱,给外公送去一只大阉鸡吃,不知以后还有没有机会。我们将鸡送到,还给他一些钱买营养。看到他那憔悴刀削般的方脸,愁眉紧锁,我感觉他在强忍剧痛,不禁掉下眼泪。他反而安慰、催促我们:“不用担心我,你们上学校要紧,要争点志,将来有出息!”外公于1984年夏天走了,享年七十二岁。 死亡、悲伤…… 亲人是我们行走人世间的灯盏,他们都站在一条河流的上游等着我们;亲人是人生长河边上的灯塔,照亮我们的前路和归途。亲人是我们前进的路标,让我们随时校正方向,看清来时的路,明白肩上的责任,忘却痛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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